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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知心似水,安见我非鱼。

【喻黄】明天来临之前(11)

(10)


11.


每年联盟都会给冠军制作夺冠纪录片,但统一使用官方影像,所以基本上就是一个比赛精华集锦,外加一点发布会和联盟组织的推广活动。内容如此鸡肋,粉丝掏钱买碟完全是为了纪念。很多人甚至买回家就供着,拆都没拆开看过。要看比赛剪辑的话,网上一些粉丝自制的视频都比官方版好看。

这次为了纪念首冠十周年,蓝雨推出的纪录片就远比当年的联盟官方版良心了,有很多以前没放出来的幕后资料,可以说是一次诚意十足的粉丝福利。

有一些当年的影像,就连几位当事人都记不太清了。开始不到五分钟,黄少天就评论道:“没想到……都是这种黑历史。像这里,就这个地方!我完全不记得旁边有摄像机!”

蓝雨这次另辟蹊径,没有走卖惨路线,也没有一味地去营造那种很燃的气氛,至少一开始没有。纪录片用诙谐的方式剪辑了许多战队的日常,穿插在训练和比赛的影像之间。

“我们一直在爆笑,”十分钟过后,黄少天又说。

“还有各种恶搞,”喻文州说。

“是啊,”郑轩说,“我们怎么每天都那么开心?”

“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值得一看了,”黄少天说,“这片子剪得好欢乐,看得我都想穿越回去再过一遍,明明那个时候辛苦得要死。”

话虽如此,随着片中时间线的推移,严肃的场景还是越来越多,其中就有某次在弱旅身上丢分,赛后复盘时的情形。喻文州一条条列举了出场队员的不足,最后总结道:“这次我们进行了大规模轮换,但这不是丢分的借口。既然以强队的一员自居,对自己就该有相应的要求。我们是要争冠的战队,不仅仅是主力队员,我们的轮换、替补选手,还有二队的选手,乃至训练营的学员,战队的全部工作人员,都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每一个人,都应该尽力做好准备,任何一个人没有尽力,就是蓝雨没有准备好。”

喻文州那天难得严厉,训练室里鸦雀无声。尤其是几个复盘时被点到名的轮换、替补选手,都面带羞愧之色,大气也不敢出。镜头扫过二队,一张看来全无所谓的脸显得尤为突出,那是蔡翀。

郑轩一拍大腿,“我就觉得我有什么事忘了说,我在义斩那边看到小蔡了!”他第三赛季进入训练营,在宿舍和蔡翀住对门。那会儿蔡翀仍旧傲气十足,在训练营里人缘越来越不好,只有郑轩尚能和他相处。奇怪的是,蔡翀在郑轩面前也从不摆谱,还叫声“哥”。当然,郑轩出道以后,这种融洽就不复存在了。

“蔡翀?他怎么又到义斩了,我记得他夏休期前还在越云的。”黄少天走访了一圈,对各队的人员名单有印象。

“应该是转过去了,那天我和楼冠宁吃饭,他过来打招呼喊的是老板,”郑轩叹了口气,“也只当以前不认识我。”

“他在义斩是什么位置?替补还是二队?”喻文州问。

“大概是二队吧”黄少天说,“他在越云就是,介于二队选手和专门的陪练之间。”

他们都是看着蔡翀长大,又看着他“陨落”的。蔡翀一开始天赋惊人,但因为年龄问题,不满十八岁不能出道。等到第六赛季,他终于注册成为蓝雨选手,得到的却只是一个二队的位置。没人能说清,他的才华到底去了哪里。是他本来就会越长大越平庸吗?假如能够早点经受职业赛场上高水平的锻炼,他是否就能把握机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职业选手呢?没有答案。后来他在蓝雨二队待了几年,又辗转各地,但始终没有得到过更好的位置。

“我有的时候想,如果当年没有年龄限制,他会不会就像瀚文那样冲出来了,”郑轩感慨着。

“那就不是他像瀚文,是瀚文像他了,”黄少天也唏嘘。

“他当年的性格和瀚文不能比,”喻文州实话实说。同样是小少年,卢瀚文积极开朗,蔡翀狂妄尖刻,谁更适合当职业选手不言自明。

“职业选手里像他那样张扬的人也不少。他如果职业生涯顺利一点,说不定就不会那么钻牛角尖了,凭他早年的水平,还是能打出来吧,”黄少天在训练营时期和蔡翀有过一点小龃龉,但对他当初的荣耀水平还是承认的。

“经历造就每个人,”郑轩到底管了几年训练营,这话俨然是教育者的口吻,不过后半句就不像那么回事了,“我如果当初去了个中小战队做核心选手,肯定会比现在勤快。”

黄少天狂笑,“你也知道你现在懒?”

郑轩反击,“你如果一个人要撑全队,肯定比现在稳重。”

“你算命啊,那队长呢?”黄少天又问。

“队长啊……”郑轩思索着。

喻文州笑着说:“队长如果不是队长,现在就不会条件反射地想叫你们两个闭嘴、看得认真一点。”

没有什么如果,命运的拐点也不会改变。所以,他们都成了现在的自己。

当屏幕定格在蓝雨第一次捧起冠军奖杯的时刻,他们三个站在画面中央,蔡翀只露出了恰好被截到的半条手臂。

郑轩已经睡着了。


喻文州去外面丢小龙虾的壳和啤酒罐子,回来时,黄少天正在调暗客厅的灯光。郑轩根本是在黄少天的沙发上做了个窝,所有靠垫都围在身遭。原本摆在沙发上的两条薄毯,一条垫着,一条裹在身上。

喻文州轻声说:“不得不服。”

“可不是嘛,我都不想喊醒他了,”黄少天回道,“我自己家的沙发,我都睡不到这么舒服。”

舒舒服服、一夜无梦到天亮的只有郑轩。

喻文州睡下后不久,黄少天过来敲门。主卧的中央空调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出风口一直在滴水,哪怕关了也不停。水刚好滴在床沿,床单已经洇湿了一片。他们合力,勉强把床推动了一点,再过去却被衣柜挡住,那是固定上墙的,他们自己没法挪动。

“算了,就这样吧,至少不是直接打到床上了,”黄少天在滴水处摆了个盆,空调水一滴滴砸到盆底,在深夜里听着格外清脆响亮。

“这么响怎么睡?”喻文州摸了一把黄少天的薄被,“被子好像没湿,先把床单收了吧。”

黄少天倒没怎么踌躇,抱起被子说:“那我先把被子搬到对面去,只好和你挤一挤了。”

他们又是搬家具又是收床单,地板动静很大,阳台门开了又关,客厅里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到了早晨,郑轩神清气爽地起来,去酒店退房、拿行李,回来就罕见地催上了,“少天你怎么才刚刷牙?快!说好了今天要打一天的。”

三个人如约玩了一天荣耀,一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第二天郑轩是早晨的飞机,也不知他是如何挣扎着爬起来去的机场。喻文州和黄少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发离开了。

空调还在保修期,黄少天中午找的客服,维修工下午就来了,到底是大品牌的售后服务。来人进行了一套非常细致的检修维护程序,又打了好几个电话,结论是排水管坏了,得重新装一个。安装人员随时可以上门,只不过配件必须回原厂订制,要等两个星期左右。


整整两个星期,喻文州进退维谷。

黄少天每晚例行着同一套程序。他会先下楼跑步锻炼,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回来之后冲凉洗漱。睡觉前,他必定会把跑步汗湿的衣物和毛巾一起丢进洗衣机,连同喻文州留在洗衣筐里的东西一起,打开夜间清洁模式。他选择的运动强度很恰当,让身体适度疲惫,又不会过于兴奋。这样一来,他躺下之后虽然还会刷微博玩游戏,但半小时之内必定可以睡着。

喻文州前一阵子最盼望的,就是黄少天的失眠可以好转,不必在沙发上辗转反侧。现在他愿望达成,辗转反侧的成了自己。理智告诉他,应该把客房让给黄少天。直觉告诉他,如果搬去客厅睡,黄少天一定会不高兴。他既没有听从理智,也不是顺应直觉。他没有搬,只是因为他不想搬。

黄少天一开始虽然说了“挤一挤”,但客房的双人床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他们在蓝雨宿舍睡的都是加宽的单人床,并排躺下后手臂都贴在一起,那才是真的挤一挤。刚出道那几年,他们对此浑不在意,经常在彼此的房间留宿。虽然职业选手的作息应该规律,但周末的比赛后,他们一起总结、准备和展望,总会谈到很晚。每每熬到后半夜,也懒得多走几步,都是胡乱倒头就睡。过不了几个小时,又能满血复活,爬起来精神抖擞地自主加练。

那时候他们有无穷的精力。他们进季后赛、进四强、进决赛夺冠,一路都在不断进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那时候他们心无杂念,只有万千理想。

改变不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不知什么时候起,朝夕相处的同伴不再只是朋友,司空见惯的场景都有了新的意义。队服敞开的领口,与人争辩时圆睁的双眼,洗澡后半干的发梢,伸懒腰时露出的腰线,做微操轻轻晃动的手腕,伺机而动屏息凝神的表情,冰雨剑尖闪耀的凛然之气,这一切的一切,他全部都想据为己有。

还有那个登顶的夏日夜晚,那是多么美妙的共同经历。再回想时,满腔的热血和心中的鼓动,都已经分不清来由和朝向。

冠军是催情剂,细碎的日常都成了诱惑。

冠军也是枷锁,对诱惑的忍耐成了日常。

喻文州只有过一次随心所欲,黄少天的推拒让他难以释怀。幸好之后是夏休期,克制或逃避都有了借口。于锋就在同一个夏天决定转会,喻文州知道黄少天会不满,但没想到反应会那么大。他们一个多月没有私下交流,黄少天找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气势汹汹,“你早就知道吗?早就知道他要走?”

他对这件事也有自己的情绪,但作为队长,只能公事公办,“转会对于锋来说是另有追求,对战队来说,是笔生意。”

“他到底把蓝雨当成什么?”

“转会是职业市场的一部分,没有对和错。我们都是职业选手,都有选择的权力。”

“你真的这样想?你觉得这只是选择的权力?”

“你到底是气他转会多一点,还是气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你……你不要借题发挥。你可以把这些都分开,但是我做不到!”

“那就不要再谈这件事。我也做不到!”

在那天以前,喻文州不是没有想象过,他们在一起,能理顺所有纷乱的牵绊,到了场上会更加心意相通,即便有了矛盾,以他们的职业操守,也会以比赛为重。但和黄少天的一场交锋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不到。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公事公办,对着黄少天却不可以。

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本来就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或许,在他还心存侥幸的时候,黄少天就已经认清了这一点。冷静,理智,近乎无情。

虽然无情,却很正确。

赛场上需要纯粹的守望相护,在追寻冠军的道路上必须百分之百的专注。他们已经因为场外因素失去过,那滋味谁也不想再品尝一次。

为了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们都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必须回到各自应有的位置,做最好的朋友、最默契的搭档,一起去背负他们共同挚爱的战队。

于锋走了,他留下的锋芒慧剑就此沉寂,最终被卖出分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锋芒慧剑”这个角色名在喻文州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说来只是一个巧合罢了。没有人知道,那场转会的背后,蓝雨的正副队长有过一次文不对题的争执。那次争执成了一个契机,让喻文州下定了决心。放下也好,牺牲也罢,他需要的不正是一柄慧剑吗?

但他终究没有去斩断什么,只是学会了压抑和控制。友谊和信任可以尽情释放,爱恋和情欲则需要归置隐藏。经过了最初的煎熬,也不过就是生活的常态。

他们正常地相处,正常地分离,正常地重聚。他们看似正常地住到了一起,睡同一张床,用同一瓶洗发水,习惯了早晨一起出门,煮两人份的饭和汤,甚至把内衣都混在一起洗。

喻文州不得不承认,生活的常态只是虚假的表象,所谓的正常全都是自欺欺人。有些东西可以放任不理,但却无法彻底遗忘,横亘在他们之间纹丝未动,永远都不会自行消融。

这张双人床足够宽大,又显得如此窄小。他们各睡一侧,翻身都不会碰到,可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把对方揽进怀里。喻文州很怕自己不经意间靠得太近,醒来发觉他们维持在安全距离,又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黄少天几乎夜夜做梦,喻文州无须侧耳过去,也能听清他说的梦话。他在训练比赛,四处奔忙,有时甚至成了夜雨声烦,在荣耀大陆上闯荡。在这些过往的梦里,有队长,有索克萨尔,但不会有现在的喻文州。黄少天自觉睡得很安稳,甚至欣喜地说,既然在客房睡得这么好,就不需要再去借助体育转播的响声了。

喻文州却无法欣喜。他被困在深夜和黎明之间,旧的一天过去,新的一天不来,身边的人呓语低喃,不断提醒着,他在每个时空都徒劳无功。

在预订要空调维修的那天,他也只在凌晨睡了一会儿。起来时黄少天不在,他迷迷糊糊进了卫生间,想要冲个凉清醒一下。用洗发水的时候手上打滑,一下子倒出太多,淋浴间里顿时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这是他自己的味道,也是黄少天的味道,在清晨强行唤起了感官。惯常的刺激不足以带来释放,喻文州换了一只手,在脑海深处搜寻着一段已经陌生的记忆。

他很少允许自己去回想,那是唯一仅有的一次,黄少天的手心带来的温度和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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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开你的掌心,让我看看你玄之又玄的秘密♪

*♪我到底在不在你掌心,还是只能往事中扎营,在茫茫的天和地,检阅整个世界的风雨♪

*(我还是闭嘴别唱了吧,这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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