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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知心似水,安见我非鱼。

【喻黄】美丽的天空 02:08 a.m.

previously at 00:10 a.m.


喻文州听完播放列表里的墨西哥民谣,又点开了一个播客。他出来旅行时手机中常备这些内容,耳边好有些热闹,又顺便丰富了知识。这趟车正开往恰帕斯州,那里美丽而又贫苦,既孕育过古老的文明,也滋生了许多现实问题。萨帕塔运动持续至今,州内渐渐趋于平静,却随时有可能再度紧张起来。播客中将这些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喻文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虽然醒着又有些迷迷糊糊,肩头不时地一沉。

黄少天刚睡着的时候还算老实,睡深了就开始东倒西歪。喻文州几次帮他把姿势摆得舒服些,他总过不了多久就开始乱动。车子停进休息站的时候黄少天刚好又靠过来,喻文州试着轻轻推了他几下,看他眼皮不住地打颤,却怎么也叫不醒。喻文州犹豫了一会儿,让他倚住座位中间的扶手,自己跨到了过道上。这一站起来才感到全身僵硬,喻文州稍微活动了几下肩膀,觉得确实有必要下车舒展一下筋骨。

窗外夜色深沉,淅淅沥沥下着雨,看起来十分阴冷。喻文州从架子上的背包里取出围巾,又低头去看黄少天,发现他短短几秒钟里就把脖子扭出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半边脸都快要压到肩膀上了。喻文州叹了口气,俯身把手里的围巾垫在黄少天脖子周围,决定快去快回。

一下车雨丝就窜进脖子里,喻文州快步走到休息站的棚子下面,看到几个同车的乘客正和司机围在一起抽烟。这些乘客多是本地人,有的看起来还认识,一群人轻松随意地说着话,见喻文州过来,就很自然地把他让进圈子里,也不怎么在意他能不能听懂西语。除了几个棚子和早已打烊的小卖店,这个所谓的休息站别无他物。司机一定是常来常往的,钻进店里翻了一阵,拿出一只烟灰缸来丢在柜台上,示意大家随便用,然后掏出根烟来递到喻文州面前。

喻文州道了声谢但没有接,一个年轻乘客用英语问他:“你不抽烟?”这话是代表大家问的,其他人都停止了交谈,转头打量着喻文州。

喻文州本来无意打断这些人的谈话,有些抱歉地说:“你们接着聊。我只是下来走动走动。”

年轻乘客说:“没关系,我们常跑这条线,来去都是些老脸,所以我们很喜欢交新朋友。”

这就是拉美人天然的热情豪爽,墨西哥人也不例外。喻文州本想快点回车上,但盛情难却,就和这些新朋友聊了起来,得知他们都在两地间来往做小生意,常坐这趟车便认识了。聊过几句之后大家就不再是新朋友,而是老朋友了,又有一个年纪稍长的给喻文州递烟。喻文州一看那烟还是当地一个不错的牌子,对这样的小本生意人来说已算是奢侈品了,摆手道:“我不能浪费您的好烟。”

年轻乘客问:“你懂烟,但是不抽?”

喻文州说:“抽过,后来戒了。”

那个递烟的人十分疑惑,用很生硬的英语问“怎么会有人抽过烟还能戒掉”,引来一阵哄笑。

喻文州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巴士:“明白抽烟没有用,就不想抽了。”

众人长长地“哦——”了一声,一个人用西语说了句什么,得到所有人附和,于是年轻乘客翻译道:“如果抽烟没有用,梅斯卡尔酒一定有用。”

“我听说过梅斯卡尔酒,”喻文州知道那是种装有幼虫的烈性龙舌兰,是瓦哈卡人的骄傲,“你们的民谚说它能让人忘怀一切,但我不能喝那么多。”

“为什么?”对方听出他不是不会喝酒,只是不能喝。

喻文州微笑:“喝太多酒会手抖,可我是靠手吃饭的。”

众人还想追问,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震颤,公路边的石子不住滚动,两束大灯的远光从转角处照了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喻文州依稀看出开过来的不是普通的货车,司机已经催着所有人往巴士上跑,嘴里大声喊着什么,即便不懂西语,光从语气也能听出他是在万分紧张地咒骂。

留在车上休息的乘客都被这动静惊醒,个个一脸茫然。黄少天揉着惺忪的眼睛,差点以为这又是一重杂乱无章的梦境。他试着起身想要看看情况,喻文州径直跑过来,把他往靠窗的座位推。他被扶手挡住,吃痛喊了一声,喻文州胡乱帮他揉了几下,把扶手抬起来,又推了他一把,急切地说,“快坐进去!”他下意识地挪好位置,喻文州刚一坐下,司机就发动了车子。

“怎么回事?”黄少天立刻凑过来问。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子又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车门缓缓打开,几个穿迷彩服的人影聚到车门口。他们应该在和司机交涉着什么,从喻文州的角度只能看清领头那个人蹬在车门台阶上的黑色皮靴。他悄声问黄少天:“背包里有现金吗?”

黄少天想了想:“没有,都在我身上,在内袋里。”

从内袋里拿钱有些来不及了,喻文州当机立断,飞快地把自己身上的现金都翻出来,有美金也有比索。他觉得金额大概是够了,就把这些钱草草分成两份,一份放回自己身上,一份塞进了黄少天外套的右侧口袋。

黄少天刚睡醒还有点反应不及,完全不知道他这一番举动是什么用意,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喻文州伸手按了他一把,贴住他耳朵说:“装睡,别动。”黄少天直觉不对稍微挣了两下,随即听到几个人脚步沉重地上了车,倒不好再轻举妄动了。

萨帕塔之名源自墨西哥民族英雄,号称继承了反抗西班牙帝国主义的遗志。他们在恰帕斯州盘踞多年,自诩为土生印第安人的义军,劫车多是小打小闹。尤其是近年来,他们和巴士公司互有默契,很少打长途夜巴的主意。不过,既然在休息站碰上了,这一支小分队的头领还是想要创个收。上车以后,他意外地看到少见的东方面孔,还“安抚”了喻文州一句:“日本人?放心,我们不为难游客。”

喻文州喉咙发紧:“是中国人。”不为难游客这话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刚刚在播客里听过,但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更是真的。

“哦?中国人!”头领来了点兴致,“中国人懂得土地的重要。”

见这头领还是个有文化的,英文的表达也很清晰,喻文州更加谨慎地回道:“我们把土地分给农民。”

“非常对,朋友,这非常对。你愿不愿意支援我们的事业?”

喻文州不敢糊弄这样的人,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有武器,他默默地交出了口袋里的钱。

头领数了下钱,枪口略转了转:“他怎么回事?”

喻文州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生病,吃药睡着了。”

黄少天趴在喻文州肩头,整张脸都埋着,呼吸全都喷在喻文州脖子里,沉重又急促。头领看他耳朵发红,像是发烧了,居然还关心地说:“圣克里斯托瓦尔-德拉卡萨有很好的巫医,应该让你的朋友去拜访。”

“……谢谢。”喻文州盯住他手里的枪。

“你很保护你的朋友,”头领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个重要的朋友。”

“是的。”

“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你有重要的朋友,我也有重要的朋友,”头领指了指窗外,“我也要照顾好我的朋友们。”

他其实不理解喻文州,但喻文州还真的理解了他,立刻从黄少天口袋里把刚才塞进去的钱拿了出来。头领满意地接过,终于掉头下了车。他和他的“朋友们”凑在一起清点了战果,很快扬长而去。

司机向每个乘客慰问道歉之后,车子又上路了。黄少天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他反复攥紧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想道谢,更想发火。

喻文州向他这边靠了靠,轻声说:“我之前听的播客里说,他们只想弄点钱。其实也没那么危险。”

黄少天不语。

过了一会儿,喻文州又说:“是我逞英雄了。”

黄少天还是没说话。

喻文州干脆将额头抵在黄少天的肩膀上:“我背上的衣服都汗湿了,不太舒服。”

黄少天终于绷不住了回头看他:“要不要换一件?我包里有备用的衬衣。”

喻文州没起身:“刚才太紧张了,现在脱力了不想动。”

黄少天又好气又好笑:“你让我装睡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他们上来以后我反而不敢动了,怕被发现以后激怒那个人。两个人一起和他们周旋不是更好吗?”

喻文州阖上眼睛说:“事发紧急,我没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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