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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努力对天天坦诚但依然不会摒弃心脏的文州

*结果都没写到天天进门……

9.

接到黄少天电话的时候喻文州刚在自家楼下的二手家私店里挑了两张扶手椅。他犹豫了一下把黄少天直接约到了家私店门口，又跟店主说不用出去给他找搬运工了。这个决定相当大胆，喻文州在等待的过程中不住地看表，此前的冲动随着指针的转动流逝。黄少天再不来，他就要打电话重新约地点了。

黄少天约他，是要谈工作。

新项目说来简单，用一句话描述就是A和B共同收购C。可是真这么简单的话，还要律师做什么呢？买方A和买方B在针对卖方C时确实有不少共同利益，但各自也打着小算盘。关于购买后的新公司，则又是一场寸土必争的利益划分。几百个亿的项目，谁也不会轻易退后。

为了避免泄密，各方把团队拉到市内一个酒店里秘密谈判，吃住都在一起，大有不谈完不准离场的架势。喻文州和黄少天的律所分别代表两个买方，这些天时而朋友时而敌人，上午还在和卖方C的谈判中同仇敌忾，下午又在资产划分问题上吵得头破血流。客户间神仙打架，合伙人自然是头号打手。喻文州黄少天不够级别直接参与，他们各守着一台电脑，缩在会议室一角拼命地记。谈判中发生的各种变化和各种新内容，到了晚上都要反应在交易文件里。交易文件一天一个样，第二天的把第一天的全数推翻，第三天的又把第一天的半数条款加回来。

喻文州和黄少天是各自团队中最辛苦的两个人。白天不能像底下的小律师那样缺席谈判，晚上不能像合伙人那样不管文件细节。他们各自把握着一半由买方起草的文件，既有分工又要协同，每天从睁眼到闭眼至少得有十七八个小时待在一起。

连续多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后，喻文州早把刚开始的一点旖旎念头丢得干干净净。他这时候庆幸的不再是和黄少天朝夕相处的机会，不再是黄少天坐在谈判桌的对面看起来多么养眼。他只谢天谢地黄少天脑筋灵活，思路清晰，写文件基本功扎实。他只谢天谢地黄少天是个好律师。

私交上也不是没有喜人的进展，他们的相处越来越随意，好像打破了之前的隔膜。有分歧意见的时候黄少天开始无所顾忌地朝喻文州拍桌子，喻文州就抬手一个铅笔头丢过去。他们一起骂客户，骂卖方，骂老板，喻文州情急之下也会爆粗口。黄少天说骂得好，你们英国人就连骂人都词汇量这么丰富，我也要学，Bullocks！喻文州扶额，是Bollocks，而且我不是英国人。

放风的幸福突如其来。卖方C提出要从反垄断角度状告买方A，迫使买方A退出收购。这多半只是谈判的战术，但买方不得不作出应对。谈判暂停两天，大佬们留下解决问题，小虾米们回家睡觉。

黄少天跳起来说终于有时间剪头发了，然后五分钟之内就消失了踪影。要不是买方A是黄少天自己的客户，喻文州觉得他一定还会欢呼一声。

喻文州也回了家，但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他不怎么甘心地在床上一直磨过了中午十二点，下楼简单吃了点东西，就随便进了这家二手家私店逛了起来。他现在的公寓和夏天实习的时候是同一间。原先的房东是一个远房亲戚，这几年嫌管理起来麻烦，一直空着没再外租。听说喻文州要到纽约常住后，干脆把房子以很公道的价格卖给了喻文州。

房子地理位置极佳，虽然建筑老了点，公寓内的装修四五年前翻新过，喻文州自无不满。倒是一个靠窗的柜子被原主人搬走，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黄少天曾经扒在那个柜子上探头看着窗外的公园说：“怎么能用柜子挡住呢，这里就应该安排一个看景下棋喝咖啡的地方。很简单——茶几一个，扶手椅两张。”

茶几已有了着落，喻文州把所有用过却再也不会看的案例书装满了一个最大的纸箱，用胶带牢牢封住，又糊了一层旧报纸。这新茶几长宽正好，高矮适中，而且十分稳当。案例书的分量实实在在，推也推不倒，挪也挪不动。

扶手椅却在今天刚刚觅得。喻文州前前后后看了两三家店，最后没想到就在自家楼下这间不起眼的小店里找到了。

喻文州以前不会做这种事。柜子搬走就搬走了，地方空着也就空着。一个看景下棋喝咖啡的地方，能有固然好，却不是必须的。他不是不喜欢，但他习惯控制自己的欲求。比如这间公寓，只要满足功能性的需求，就没有必要多花时间装饰。时间是有限的，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

但现在他做了，因为黄少天的一句话。这出不带目的的独角戏他演了几个月，完全不去计较黄少天会不会知道。黄少天不一定记得自己随口说过的话。黄少天再次造访这间公寓更不知何年何月。喻文州是在为黄少天作出改变，但这种改变并不只是用来做给黄少天看的。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坏。

结果黄少天的电话来得不早不晚，正赶上这幕独角戏的高潮。喻文州把他约到家私店真得只是因势利导，并非蓄谋已久。

十二月中的空气里有一点雪的味道，黄少天来的时候捧着一袋栗子暖手。喻文州等着他在自己面前站定，拍了拍手边两张一看就死沉的扶手椅：“帮忙搬一下可以吗？”

黄少天抓着纸袋的手指紧了紧，抬头看了一眼六楼喻文州公寓窗户的方向：“我记得没电梯吧。”

“嗯。”喻文州想，以黄少天的性格，就算再不愿意上楼，总不至于把自己和两张扶手椅丢在马路边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