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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喻文州正式搬回那天请了一下午的假，在退宿舍之前去了趟购物中心。虽说现在暖气充足已经不需要取暖器，他看中了一款凉暖合一的空气净化风扇，四季都能用上。比起从网上下单，还是提在手里直接拿回家感觉更踏实。

和他搬走的时候一样，黄少天不在B市。

黄少天陪着爷爷和父母去了东南亚海岛度假，预定当晚才回来。他过去两年的春节都在C城度过，为了弥补，会提前在年末年初带父母和爷爷出去旅游。今年他也早早定下了行程，没想到老董没有再派他去C城的意思。

因为联络合作部的职能越来越杂，联盟打算在第二年春节后将之拆成两个部门，一个负责和竞技比赛直接相关的事情，还有一个更接近一般公司的公关部门，另有一些市场营销的职能会并入市场部。老董要做分管所有对外事务的联盟副主席，高升之前排兵布阵，打算把头一个部门交给黄少天。去C城参加展会属于市场营销，他自然不会再让黄少天去了。

黄少天知道消息那天非常震惊。他确实很早就说过不甘心做个“吉祥物”式的宣传道具，还去体育大学上课提升自己，但完全没想到老董如此胆大，竟然一上来就要把整个部门托付到他手里。他在老董办公室喝完茶，跑下楼到体育公园里“冷静冷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电竞中心，把喻文州喊出来谈心。

老董当然向黄少天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比如黄少天虽然以前是副队长，接触的行政事务不多，但作为王牌选手，自有浑然天成的领导力凝聚力。比如他观察力强，很能看出一个人的长处和不足，会把合适的工作分配到合适的人手上。又比如他自己学起东西来很快，老董着力培养了他一阵，很多东西一点就通，只是理论基础不足，但这个可以通过进修来弥补。

这些理由在喻文州听来已经很充分了。他问一脸恍惚的黄少天，“那你还担心什么？”

“就……实在太突然了，”黄少天来回把重心摆在左右脚上晃个不停，“我还想着年后去跟他谈，把市场那边的工作了结了就不接新的，再问问什么时候能带团队。”

“现在不是正好符合你的预期吗？”

“哈哈，什么符合预期？远远超出了好嘛。”黄少天的笑声中还有一丝紧张，肩膀松弛下来，“不过既然老董都说了，肯定要试一试。不试也不知道行不行。”

“你一定可以胜任的。”

“不知道原来负责战队管理的那个人会怎么样，新部门的职能和他现在做的事很像，他在联盟好多年了，按理说该是他。”

“这些都没关系，没什么该不该的。你想我第一次做国家队队长的时候，没来的没来，拒绝的拒绝。”

“嗯。”

“机会在你手里，这才是关键，”喻文州说。

黄少天左右张望一下，凑过来飞快地亲了亲他的嘴角，“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帅。”

喻文州每次被他这样突然袭击都以为自己快习惯了，但下一次还是照样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黄少天一脸得逞的笑容，“不说了！我回去工作了，不然老董找不到我收回成命怎么办。你也快点回办公室，下星期就公布结果了吧？紧张吗？”

“十拿九稳，”喻文州比了个向上的手势。世界电竞协会的人其实已经透过口风，荣耀世界大赛由B市主办基本确定，就等着最后公布。

黄少天会意，“等正式来消息那天我们出去庆祝，你请客。”

“那今晚你请？”

“请了请了，你想吃什么都行，”黄少天一口答应。

申办结果公布以后，喻文州闲了一点下来。大赛的准备工作其实在申办过程中已经完成了一多半，正式的筹备委员会要元旦后才启动。黄少天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了一点顾虑，不想留喻文州一个人在B市跨年。

“要不我不去了？”某天晚上他突然说，“反正春节不用去C城可以回家，我爷爷和爸妈也不是第一次去那边了，改期或者让他们自己去都行。”

“你还是去吧，既然都跟家里人说好了，别为了我改计划。”

“……这次要你迁就我了。”

“我这算是自私吧，不想还没露面就丢分。”

黄少天闻言侧过身，支起脑袋看喻文州，“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那边热，去之前剪个头发吧，”喻文州拨了一下他额前的刘海，“我想下次回G市的时候，当面说。”

“唔，”黄少天握住喻文州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指节玩，“那就是春节了。”

“其实，我觉得我爸妈大概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黄少天手下一紧。

喻文州反手握住他的手，“我也只是有这个感觉，最近他们话里有点那个意思。他们没有直接问，我就暂时没说。”

“嗯，这么重要的事，还是应该当面说，”黄少天躺回去叹了口气。

喻文州侧头看向他，“可以吗？”

黄少天盯着天花板思索几秒，“我这次出去也探下口风吧，提前让我爷爷和爸妈知道会比较好。”他家几乎全部的亲戚都在省内，过年的时候大家族团聚十分热闹，人多口杂，更需要谨慎。喻文州家则人口简单，他父母是在G市求学时认识的，一起留下来工作定居，亲戚都在外省，来往不多。

“你家过年的时候亲戚多，不像我这边，向爸妈交待清楚就好。如果你想缓一缓——”

黄少天猛地摇了下头，转过脸来和喻文州对视，“我不要缓一缓，我想快一点。”

喻文州笑起来，“那除夕就跟我回家？”

黄少天这下纠结了，“那天是你生日，可是年夜饭……”

喻文州亲亲他的额头，“逗你的，今年还是各自和家里人吃吧。”黄少天这么孝顺亲近家里长辈，会为他纠结这一下，他暂时已经很满足了。

“白天出来见个面？家里人那么多，反正不用我做事。”

“好。”

“一下就好，不能一天都让你爸妈自己待在家里，他们会不高兴的。你平时已经每天都跟我在一起了。”黄少天说出这番话来，一定是已经想过除夕那天要怎么办。

“嗯。你这次也别急，难得陪他们出去玩，别坏了老人家的心情。一时没机会就不要硬来。”

“我就知道，”黄少天学着喻文州的语气，“什么‘我们再商量’，‘总会有办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喻文州捏了捏他的耳垂，“难道不是吗？”

“是啦，”黄少天抬手关了灯靠过来，“我明白的。”

黄少天出发没多久就到了年底，喻文州越发清闲。孔明好像在操办什么，避着人神神秘秘的。喻文州干脆借着元旦假期和年末年初的空档搞定了搬家的事。

他之前已经搬回来很多东西，这次唯一的大件就是那个新买的风扇，很快就收拾完了。看外头阳光很好，他打算去洗个车，晚上正好接黄少天。孔明突然来了电话，让他立刻回电竞中心一趟，有要紧事。

小陆和小关都在办公室，孔明把喻文州拉到科室隔壁的小会议室，又等了一会儿，竟然把叶修等来了。会的内容很简单，听起来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避开两个下属无非是孔明的某些老毛病在作祟。

“总局有个新的想法，今天刚传达下来，”孔明期期艾艾地说，“让叶神来跟你讲吧。”

“虽然你可能看到我就猜到了，不过还是正式说一下，”叶修清了清嗓子，“喻文州同志，竞技总局决定，任命你为国家队主教练，参加今年夏天的荣耀世界大赛。这是口头通知，文件过几天就下来。”然后他又语气平板地说了一串官方论调的话，什么作为东道主一定要积极进取地备战啦，要以冠军为目标啦，喻文州是目前国内唯一从世界电竞协会拿到教练资格证书的，主教练之位舍他其谁啦。

孔明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喻文州却是越听越觉得叶修的语气心不甘情不愿，等他照本宣科完毕，立刻就问：“领队还是你吗？”

叶修摇头，“他们把我踢到大赛组委会去了。有你在，不需要再有个懂技术的领队插手，总局会找一个专管后勤的。”

孔明马上反应过来，“叶神这是高升了啊！恭喜恭喜。”加入大赛组委会，确实算往上走，下一步自然而然就是进到世界电竞协会了。

不过会议室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和孔明所求不同，叶修看起来对这个“升迁”毫无兴趣。他郑重其事地对喻文州说：“要加油啊。教练制能不能正式引进，他们也要看这一次的成绩评估。我等着引进了让他们弄个中文资格考试。”

喻文州笑着点头，“我记下了，中文考试。”

叶修站起身来，“行了，就这事儿，你不是休假吗？不多留你了。”

孔明急忙拦住他，小心翼翼地提醒，“还有筹备委员会的事。”

“哦对，”叶修轻飘飘地说，“筹备委员会你就不能参加了，专注国家队吧，两头都上也不太合适。”

原来孔明的重点在这里。他这些天来回来去地折腾，或许就是想把喻文州从筹备委员会挤出去。现在有了国家队教练的委任，看起来倒是皆大欢喜。

喻文州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因祸得福，孔明的一番动作反而提醒了上头，还有喻文州这么个拿着教练资格证的人。又或者只是巧合，总局本来就想给国家队配教练，不管是出于“在家门口夺冠”的功利心，还是叶修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他无从了解其中内幕，现在重要的只是结果。

这结果给他的除了惊喜，还有隐隐的不安。他熟悉的方式是脚踏实地步步为营，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被梦寐以求的东西猝然砸到头上反而感觉不到真实。或许这就是黄少天被突然塞了一整个部门之后的心情。

喻文州也在体育公园里走了一圈，算着黄少天到了哪里。他今天先陪家里人飞回G市，再从G市飞B市，此时差不多是在G市转机，或许可以接电话。喻文州这么想着，手机像有感应一般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黄少天。

“这么巧，我刚好想打给你。”他接起来说。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有一片嘈杂。

“少天？”

还是没人应声。

“少天？怎么了？”喻文州开始担心起来。虽然可能是手机塞在口袋里不小心拨了电话，他又觉得不像。他好像能听到黄少天的呼吸声，还有压得极低的哽咽。

“文州，”黄少天喊过他的名字，又足足停了半分钟，才接着说道，“我在G市机场，现在要送我爷爷去医院。今晚回不去了。”

“爷爷怎么了？”喻文州立刻转头朝停车的地方走。

“他在回来的飞机上突然晕倒，还好当时已经快到了……”黄少天吞咽了一下，“飞机上能做什么紧急措施，机场的医疗设施和紧急通道长什么样子，我算是都知道了。”

“需要我现在过去吗？”遇上这样的事情，隔着条电话线说再多都是空的。

“你别……你先别过来，现在乱得很。”

“是不是我们——”

“不是，”黄少天明白他要问什么，“和你，和我们的事没关系，他之前体检就有个阴影……他们都瞒着没告诉我。”

“少天……”

“他们谁都没有告诉我，”黄少天语带怨愤。

“你现在不能想这些。先去医院问清楚，好好陪护他。这里要请假要安排什么都有我。”

“……”

“你在听吗？”

“我知道了，”黄少天的语气稍微平静了一点，“我在家多留几天。”

“如果需要我过去，一定要告诉我。”

“等过几天，如果我还回不去，你就过来。”

“嗯。”

“你说刚好想找我，是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等你回来再说就好。这几天你自己要多注意。”

“我这次出来状态很好，我现在只是……他突然就……我们昨天晚上还好好地谈过心。”

“我知道你和爷爷感情最好，他醒过来看到你留下来陪他，会很高兴的。”

“嗯，”黄少天那边传来一阵警报，“我要先挂了，救护车过来了。”

“不挂也可以，”喻文州说，“你不用说话，我在这里听着陪你。”

“哪至于这样，挂了吧，”黄少天似乎笑了一声，把话音压得更低，轻到几不可闻，“再不挂，我就更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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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扇是戴森的。

*万年历告诉我，2032年2月10日是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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