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vocado

（15）

16.

*本章有一点双鬼，一点王方王无差

录像视频中跳出“荣耀”两个特效大字，电竞频道紧接着播了一段蓝雨的夺冠历程。这种集锦都是事先准备好两版，谁赢了就放谁的。电竞频道向来喜欢用经典的英文歌做背景音乐，这次给蓝雨选择的是首2014年的老歌，距离第十四赛季刚好十五年。

十五年前，正是喻文州和黄少天开始玩荣耀的时候。

十五年后，有人用一首和他们荣耀经历同龄的歌曲来送别他们，为他们最后的胜利做下注解。

歌词中反复唱着，被诉说的传奇或灰飞烟灭，或永垂不朽，但你将铭记我，铭记我千秋百世。

热血的鼓点节奏和尖锐的背景音效中，喻文州一开始根本没听到手机的动静。铃声不屈不挠地响了好几遍，他才调低视频的音量接起来听。

打来电话的是小区物业，说九月份又有一次免费车位的摇号，问他要不要参加，开发商这次还打算放出一批车位售卖，图纸就在物业的官网上，还有各种费用的新规，预定的检修等等。喻文州三心二意地听着，等那头啰啰嗦嗦讲完，视频最后的颁奖典礼和简短的客场庆祝都已经播完。他退出播放软件，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发怔。

父母都觉得他回来以后一反常态，本来凡事早作规划，这次却迟迟不见他有什么章程。他们在电话中说过好几次，问他有什么打算，到底要不要在B市长住。别人家和宿舍总归都不是自己家，明明有房子，不装修的理由从冬天太冷拖成了夏天太热。不要说房子了，他连辆车都不买，又不是没那个条件，虽说不需要开车通勤，但B市那么大，他总不至于除了上班哪里都不去。三十多岁的人了就该安定下来，肯回G市当然最好，想出国也可以，不管怎么样都该有所行动。日子是要朝前过的，这么不上不下的拖着可不行。

他们说的这些道理，喻文州当然都懂。

他要黄少天不能稀里糊涂凭惯性，不能深陷在过去当中，他又何尝不是在放任自己。自从退役以后，他就好像进入了某种停滞，总在同一个地方徘徊。从前，现在，和想象中的自己，似乎哪一个都跟心中最想去到的地方错了位。

他们之间有太多刻骨铭心的过去，是羁绊也是包袱。感情的成分那样复杂，根本无从定义。该用哪一种面孔相对，还会不会找到纯粹的……他想要找的是什么呢？早在他有机会弄清楚之前，黄少天就已经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了。

喻文州不知这样呆坐了多久，电脑的屏幕变暗变黑，自动开启了休眠状态。他直起身重新打开，先去小区物业的官网找到了车位图纸的链接。图片尚未加载出来，他就关掉了网页。自己还没有车，就算买了车，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到小区，要搬过去，就避不开装修。

他又去搜索装修信息，一打开网站就跳出个广告弹窗，是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的促销活动，和黄少天家那一款同系列的产品赫然在列。他想起那本设计概念册，自己搬出来的时候没有带走，不知会被黄少天丢去哪里。黄少天从以前就喜欢随手放东西，他在宿舍的书桌，还有现在餐厅的饭桌，都摊着五花八门的东西。考虑到他这个习惯，那张标准尺寸的餐桌其实有点窄了。

喻文州又看起了餐桌，不过加宽加长的餐桌并不适合他们房子的户型。那种桌子更适合摆在别墅的大会客厅里。独立的别墅不好打理，尤其是院子，养护起来太花时间，或许还是中间楼层的叠加别墅更合适。但叠加别墅也有缺点，像黄少天爷爷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如果来住，每天要跑楼梯难免辛苦。这么看还是大平层最好，特别是两套并作一套，既有足够的空间同时接待家里人，又能保证私密性。

等喻文州反应过来，他已经看了好几处装修和购房网站。不管他看什么，设想中总有黄少天的身影，想要一起生活的念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猛地推开电脑，站起来直接朝外走，跑到楼下才发现把手机忘在桌子上。口袋里有一点零钱，刚好够买地铁票。

黄少天不在家，他想去李轩那里等一等，走到门口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李轩和吴羽策的说笑声——像是和好了。这两个人难得相聚，喻文州没有打扰。他思索着黄少天会去哪里，又回到体育公园，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了联盟所在的办公楼。

这个点还真有人加班，喻文州在楼下迎面撞见了Alice。他急匆匆地朝里走没注意，倒是对方一眼把他认出来了。

“喻队，怎么这么晚过来？”

喻文州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见到Alice，“你好，这么晚加班辛苦了。少天还在楼上吗？”

“他今天临时替人去Q市了，谈年底全明星的事，明天一早就回来。”

“怎么这么赶？”喻文州问。前一天去后一天就回，即使B市到Q市的路程不远，这样出差也很辛苦。

“明天下午不是有个会吗？要谈游戏大更新，他这个专家肯定得来啊。”

喻文州脑子里一对行事历，这个会还真在第二天下午。

“喻队也要参加的吧？”Alice笑嘻嘻地说，“黄少说了，讨论新规则的部分肯定要对上你，今天出差路上还带着资料呢。”

喻文州想起她和黄少天聊天时口口声声地喊“天哥”，心中暗笑，对她点了点头说：“看来我也该回去再看一遍资料了。你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

他连夜翻了一遍资料，第二天上午在微草有个会，就没时间多做准备了。

微草的会开到半截，有人推门进来。孔明是电竞中心这边的主讲，正和个B市竞技局的人一搭一唱地要微草加快进程，只听会议桌对面椅子响成一片，微草的人一下子齐刷刷地全站起来了。

王杰希在门边找了把空椅子坐下，挥了挥手说：“我随便听听，你们继续。”

喻文州低头发了条消息调侃他，“王队，你是顾问还是老板啊？”

王杰希回了个自己瞪眼的表情包，大的那只眼睛几乎占去了图片的四分之一。喻文州看着图上“王爸爸”三个绿油油的大字眼角一抽，把手机反扣在了会议桌上。

开完会以后，微草的经理和财务主管都凑到王杰希身边，一脸请示汇报的表情。其它工作人员也都留在会议室没走，像是在等着他训话。王杰希和经理说了几句，微草的人才散了。他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微草和电竞中心的会上，孔明一直没摸透他身为顾问到底有什么权限，此时领着小陆和小关还没离开，就是为了看他和微草的人如何互动。

等王杰希过来和电竞中心一行人打招呼，孔明似乎又有点犯憷，居然没有硬往上凑，只说让职业大神们叙旧，自己带着两个下属先走了。

喻文州回B市后还没见过王杰希。虽说时而有消息往来，王杰希好像在B市待不住似的，先是出国和方士谦驴行，又跑到国内各地看项目。他在投资方面有天赋，做选手时就很知道怎么规划，退役以后不乐意坐班，就把投资当成了主业。喻文州知道他在微草挂名顾问，象征性地领着一块钱的“工资”，但从今天的情形看，王杰希在微草可不止是个顾问那么简单。

王杰希在微草还有自己的办公室，请喻文州过去聊了一会儿，给他透了点内幕消息。原来之前那句调侃竟是一语中的。王杰希上半年的投资收益可观，驴行完回来和微草的老板商谈过几轮，上个月刚给微草投了笔钱，现在的确算是微草的老板之一了。

“以后会把外地的一些项目处置了，再给微草追加投资，计划逐步增持到百分之二十，”王杰希喝着茶，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手握百分之二十的股权，那就是个主要股东了。

喻文州猜测道：“还打算多管管经营？”

“嗯，这些年好像总差了口气，不会是某一个人、某一方面的问题，得全盘重新看一看。”王杰希在老对手面前承认得倒挺痛快——微草近年只进过一次决赛，就是去年的亚军，他们自己当然不满意，外界也已经开始有些批评的声音。

听他这意思，未来好几年的重心都会放在微草，喻文州有些感慨，“当年都以为你退役了会留队，结果谁都猜错，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差不多的结果。”

“假如没有过程，结果也不是那个结果，”王杰希一脸的莫测高深，“说到出乎意料，你们蓝雨不也没留住人？”

喻文州对于跟他打机锋还是游刃有余的，“所谓本心，不就是离远一点才能看清楚的吗？”

没想到王杰希突然不玩了，“你是在说蓝雨，还是在说黄少天？”

喻文州失笑，“你还真会看相啊？”

王杰希口中的真相却一点也不神秘，“我上星期和李轩吃了个饭，他说你莫名其妙搬进了宿舍，还说跟你俩出来喝酒，你俩打了一整晚的眉眼官司。”

喻文州摇头，“他都醉成那样了，能看出什么来？”

王杰希的口气又玄乎起来，“连醉成那样的都能看出来，你说呢？”

喻文州默然。

王杰希又说：“其实在你回来以前，黄少天就来问过我意见。”

“他还跟你说这个？”喻文州有些惊讶。黄少天当初说的爬山骑车讲投资，可没有情感顾问这一条。

“去年底今年初吧，你美国那边结了课，没有按时回来，有传闻说你可能不回来了。”

喻文州这下明白了，“他是问你当年方神出国的事情。”

王杰希点头，一贯冷静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些许懊恼，“李轩上星期也问我来着，远距离什么的如何如何，我要是明白怎么回事儿，现在还会坐在这儿？”

“所以你们是怎么回事？”

“人跑太远就回不来了，生活圈子都不同。他不可能回来，我也不可能出去。”

“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不知道解决办法，不算明白。”

“那你怎么跟少天说的？”

“就跟我今天告诉你的一样——人跑太远就回不来了。”

“然后呢？”

王杰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你不知道吗？他没去问你回国的计划吗？”

“问了，”喻文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们是怎么拖到现在的？”

“有太多事没理清楚。”

“那又怎么样？有时候不用想那么多，不用每件事都理那么清楚。”

“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

“谁没几件理不清楚的事呢？”王杰希叹道，“你看我都连着好几年出去驴行了。”

“我应该不至于要靠驴行了，”喻文州举起茶杯虚敬了他一下，“多谢有你这前车之鉴。”

“别忙谢，”王杰希面无表情，“你回头需要的话，我给你介绍家装修公司，黄少天用过的那家。”

“不需要，”喻文州斩钉截铁地说，“我先走了。”

“不吃个午饭再走？”

“我要赶回体育公园，下午在游戏公司还有个会，”喻文州起身说道，“再约吧，等你们微草搬过来，请你吃饭。”

回程正遇上午休的交通高峰，喻文州被堵了一路，开会险些迟到。黄少天比他来得更迟，会议开始后一刻钟才风风火火地赶到，还背着个旅行袋，像是刚下飞机就直接过来的。

会议的前半部分由游戏公司的人主导，对即将向外公布的大更新内容作了详细介绍。有关的视频和文字资料当然早就已经分发到电竞中心和联盟，会议中又系统梳理了一遍，补充了一些细节。

这次更新姗姗来迟，连职业联赛的开赛时间都因此推迟了两周。更新内容里虽说有不少新元素，但缺了备受期待的重大突破。放在二十周年庆祝的大背景下，最多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等级上限提高和新技能是每次更新都有的，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大量的新地图也早就被预测到了。荣耀世界已经好多年没有拓展过疆土，神之领域这次一下子扩大了三分之一，地图的自制和标记系统也被进一步细化。

最大的变化是职业体系，出了同系职业兼修的新玩法，有点像范围限定在同系四个职业内的散人。不同的是，兼修者有自己的转职和四维成长机制，可以搭配使用四个职业的高级技能，还有专门的装备精通。非得定性的话，更像是在游戏里多加了六个职业。

此外还增加了一系列被动触发的防御和反击状态，其中的计算非常复杂，会考虑到角色间的距离、地形特点、职业配合度、武器间的相生相克等等。普通玩家能把这个体系利用到什么程度，得打上个大大的问号。

电竞中心和联盟之间的议题，是如何在职业联赛中吸纳大更新的内容。

从联盟的角度，当然要尽可能地让新元素都尽快体现在职业比赛中——不管水平和资源上的差异有多大，普通玩家和职业选手玩的始终是同一款游戏，这依然是职业联赛的卖点之一。比赛的转播效果也很重要，进程一定要流畅，一定要能够抓牢观众。

电竞中心这边，更多的是考虑新内容需要加上什么新规则来管理，观赏性固然重要，制度和秩序是任何竞技运动的基本。

因为更新内容没有带来根本性的变化，讨论全都在于细节。一开始还是大家一起谈，两边的人各讲各的道理。等喻文州和黄少天推演起比赛中的各种假定场景，别人就渐渐插不上话了，只好看神仙打架。

黄少天绝对下了一番功夫，喻文州也是有备而来。两个人你来我往，连特别微小的地方都不放过。会议的气氛甚至有点紧张，但喻文州越来越想笑。他想起昨晚Alice说，黄少天早知道会“对上”他，连出差都不忘看资料。此时他们各为其主、针锋相对，说的话滴水不漏，的确都是公事公办的内容。

可喻文州太了解黄少天了，也只有他能看出来，这人全身上下都跟炸了毛似的，张牙舞爪地冲他散发着“我要你好看”的气息。

让人实在是……嗯……严肃不起来。

幸好有老董坐镇，看他们在会上不可能论出个结果来，及时喊了停，说大家再各自回去研究研究，择日再议。这个择日再议就很讲究了，双方必然会提前把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分歧清理干净，只留下三五个重要事项，免得又争个没完没了。

等散了会，因为孔明没来，喻文州只好自己去向老董打招呼。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黄少天原先的位置已经空了。

喻文州匆匆走出会议室，刚好看到黄少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多亏了那个背在身后的旅行袋。真是哭笑不得。他从昨晚起就设想了好几遍如何开口，怎么也没料到，第一步竟然是到洗手间堵人。

——————

*电竞频道用的背景音乐是Fall Out Boy的《Centuries》。鲟对这首歌的描述是“der der der der der der der”（好吧其实并没有错）。

*一个不会出现在文中的后续：

微草搬到体育公园后，喻文州和黄少天就多了个午餐的饭搭子，大家轮流请客。最开始蓝雨这边的提议是这样的——喻文州一天，王杰希一天，黄少天一天，王杰希一天……

王老板：（冷漠）没听说过这种“轮流”。

*不，还是不会在厕所打架。

*明天吃生日餐。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