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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知心似水,安见我非鱼。

【喻黄】明天来临之前(05)

(04)


05.


喻文州听到一阵慢悠悠的敲门声,然后是黄少天的声音,“喻文……队长还没起来吗?”

另一个说话的人是郑轩,“他该不会是感冒加重了吧?”

黄少天又说,“不管是感冒还是起晚了,马上就要去机场了,他肯定是来不及吃饭的。我去食堂给他拿点吃的来。”

“还是我去吧,”郑轩说,“你路上就洒掉一半。”

“靠,”黄少天笑骂了一声,“那你去,我进去看看他。”他推开门,又回身喊了一句,“你快一点啊,没时间了!”

喻文州原本躺着,见他进来,就稍微坐直一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这么严重?!”黄少天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出来了?”

喻文州摇摇头。

“那头疼不疼?发烧没有?哦你还没量过是吧,你等一下我去医务室拿个温度计来。”喻文州想示意自己宿舍也备着,黄少天已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过一会儿他拿着温度计进来,拖了把椅子在床头坐下,“来,在那边用酒精棉擦过了……哦你自己来。喻文州,你平时身体挺好的呀,头疼脑热都没有,也从来不乱吃东西,还又是锻炼又是调理的,怎么感冒起来这么严重?”

喻文州的头更疼了。每个人体质不同,黄少天就是换季必感冒,但照样活蹦乱跳,哑着嗓子也要不停说话。而他很久不生病,一下子就来势汹汹。他出不了声,可黄少天一个人也能完成一场对话,“你这样子没法去机场吧,这怎么办!哎,客场真麻烦,不然你休息到明天下午,晚上也能比赛了。不过这次对手比较弱……诶你这什么眼神,我不会掉以轻心的。我看就这样吧,这次交给我,我去帮你给经理请个假。”

黄少天又急匆匆地走了,喻文州拔出自己口中的温度计看看——三十九度,也只能如此了。

喻文州出道以来还没有缺席过比赛,蓝雨这一轮又对阵弱旅,本就没什么可写,媒体便将他的缺席当成了新闻点。在赛后发布会上,就有记者问黄少天:今天团队赛蓝雨打得比较奔放啊,尤其是开场时,阵型一下子就散开了,是因为看出对手的个人实力较弱呢,还是因为战术风格的变化?

这个问题实在不怀好意。其实这场团队赛的地图范围偏小,开场时蓝雨角色的周边又恰好有几个高点。他们四散探查主队的动向,哪怕有险情也能很快会和。这不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合理的选择之一。个人实力上的压制当然也在考虑范围内,可这个记者微妙的措辞,好像在暗示蓝雨轻视对手,团队赛不要阵型随便就打。

黄少天察觉到这点,便顺着后半个问题回答,说今天团队赛换人指挥,自然展现出来的东西不一样,蓝雨既能谨小慎微,也能自由奔放,都视比赛和对手的情况决定,风格不重要,胜利才重要。然而这才是陷阱所在,本该是个开放的问题,记者却又拖了个暗示的尾巴,限制了两种回答的思路。黄少天本来就事论事,谈一下地图特点即可,却说出了这番看似没有问题,却容易被人钻空子的话。

媒体如获至宝。黄少天还是个二年级新人,与记者们斗法的经验尚浅,等他坐在开往酒店的大巴上回过味来,网络新闻已经把他的话各种断章取义发了出去。周日短短一天,论坛上就解读出花来了,从团队赛的指挥权,进而联系到队长的归属。蓝雨本就与众不同的设置,让好事者们浮想联翩,说黄少天不满喻文州指挥风格的都算是有理智讲良心的了,有的帖子里已经扯到黄少天平时是憋屈着呢,这是好不容易得到一次释放的机会。

蓝雨的公关紧急应对,和相熟的媒体打招呼,连夜拟好了公告。谁料想周一大清早的,论坛上又出现了一个爆料贴。这人自称在某家广告代理工作,在第四赛季的时候帮某个电脑器材品牌接洽过蓝雨的代言。据这位内部人士称,当时厂商想找的只有黄少天一人,但蓝雨一定要强推两个人,还愿意降低代言费,最后厂商妥协。这人又写道,自己不是什么人的粉什么人的黑,本来时过境迁,蓝雨双核的地位也已经确立,但看了昨晚记者会的新闻,认为有必要把事情说出来,希望蓝雨战队能早日解决内部的矛盾,不要让粉丝失望。

“次奥,哪里有什么矛盾,矛盾都是这些人搞出来的,”训练室里,黄少天把队友打印出来的爆料贴拍在桌子上。

喻文州走过去,拿起丢进废纸篓里。他还有点咳嗽,但尽量放大了声音,“现在是训练时间,大家专注一点。”

可训练室里的空气依然不对,有些沉闷,又有些躁动。还是为了那个爆料贴。

第四赛季时,黄少天上来就才华惊人,表现一路强势,只在春节前后因为新人墙有所波动。反观喻文州的新人赛季,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毁誉参半。媒体和评论人士都认为,他的优点虽然鲜明,缺点却更致命。直到季后赛结束,外界对他的评价才有了转变。

当时蓝雨虽然没有打进四强,但在蛰伏一年、新人当家的情况下,能进入季后赛已经被看作惊喜。在他们出局以后,几家权威媒体都不约而同制作了蓝雨小专题,看好他们的未来,也采访了一些职业选手对蓝雨三位新人的看法。大家才发现,前辈选手们对喻文州的评价普遍都非常高。他们的眼光,总是最专业的。

又有人经过统计,总结出蓝雨在团队赛方面的不俗表现。如果把八强战队看作一个单独的小联赛,只统计他们相互的胜负,蓝雨的团队赛胜率竟然高居第二。喻文州作为战术指挥者的能力,才终于被广泛重视起来。

蓝雨的队员们当然最清楚这一路走来的历程,才更加感到那个爆料贴或许有一些真实性。在第四赛季的时候,厂商只想找黄少天一个人,是因为喻文州还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而战队的方针,就是想要推双核。事实上,那个广告现在还在流通中,在G市随处可见。图片拍得还有点武侠风,喻文州敲打着键盘,黄少天挥舞着鼠标,海报上“剑与基石”四个字,意图十分明确。

众人心有疑虑,窃窃私语始终没有断过。在又一组基础练习做完之后,黄少天“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喻文州身边敲敲桌子,“我们去外面解决一下。”训练室里顿时炸了锅。

他们来到训练室外的草坪上,黄少天扬着下巴说:“我们来打一架。”

“打架?!”喻文州吃了一惊,这太没来由了。

黄少天已经扑过来把他撞倒在草坪上。他们像跌在柔软的绒毯上,四肢都使不出气力,翻滚纠缠,沾了满身露水的潮气。黄少天忽然按住他,抓起一把细长的青草就从他队服领口往里塞。

他紧紧拽住面前的手腕,黄少天动弹不得,眼中的神情难以言说,像在哪里见过。


另一个黄少天的声音从什么地方传来,“你怎么了?是我,别突然乱动啊!”

喻文州猛地睁开眼睛,黄少天正有些忧虑地望着他,“你终于醒了!从昨天下午回来到现在,喊你都喊不醒。这周末断暖气又降温,你连个被子都不盖。还好我觉得奇怪,进来看了一眼。”

“几点了?”喻文州哑着嗓子问。

“早上十点多。”黄少天抽回手说,“你出了很多汗,大概算是好事。一般感冒出一身汗就差不多好了。”

喻文州按住留在手中的毛巾,点头道:“是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黄少天指了指他领口,“这里再擦擦吧,刚擦到一半你就挣扎得很厉害,还说什么打架,你做梦都和人打架,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喻文州笑了笑,“想不起来了。”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多躺多喝水,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还好今天星期天,不然你就只能自己在家了。”

黄少天带上门出去,喻文州闭上眼,又依稀想起之前的梦境,那是偏差错乱的记忆。他们当然不可能打架,黄少天把他喊到训练室外的草坪上,是为了把话摊开说清楚。他诚恳地自认失言,又大骂媒体无良。他对队长的安排绝对没有任何不满,认为这是极其英明的决定。

“文州……我是说……队长!这件事我们出道前就理清了,但我想郑重地再说一次。我从来不怀疑你做队长的能力,也只有你做队长,我才能尽情发挥自己的特点。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相信我们就应该是这样。”从那以后,黄少天人前人后都把队长两个字挂在嘴边,就连私底下,也很少喊他的名字。一开始大概带着决意,之后就成了自然。

他们回到训练室,队员们都藏不住好奇,“你们说什么了?看你们面对面那架势,还以为要打一架!”

“打什么架!”黄少天没好气地说,“要打架还去外面草坪上给你们围观?肯定找个没人的地方啊。”

“那就是女厕所了!只有女厕所是肯定没人的!”有人起哄道。

众人大笑,此前的怪异氛围一扫而空。

后来,蓝雨发出声明,那家广告商也帮忙做出澄清,总算揭过了那次公关危机。

再后来,黄少天练就了扯上半个小时也不会让记者抓到点的本事。

再再后来,蓝雨有了正副队长在女厕所打过架的传说。

喻文州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他带着笑意又睡着了一阵,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梦里细长湿软的青草。

黄少天正在客厅里,对着说明书操作那个汤锅。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说:“这个锅太复杂了!我看了说明书,刚研究出来煮粥模式怎么弄。等等不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等多久都可以。

喻文州喝了两顿丝苗白粥,星期一早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还没起身,就意外地接到一个孔明的电话,说是自己上午有点家事,想让喻文州代他去总局开个会。喻文州都已经开口同意了,孔明听出他嗓音不对,得知他在感冒后非常关切,让他一定要好好休息,今天就请假不要上班了,那个会也不要紧,叫小陆或者小关去也可以。喻文州放下电话,感叹孔明的厉害,能屈能伸,还能让人感到几分真心。

他自觉可以正常饮食,没想到黄少天早起设定好了,给他留了一大锅白粥。想喊外卖,又觉得口中无味,不知吃什么好。

等到晚间黄少天回来的时候,还有要动用那个电汤锅的迹象,喻文州连忙阻止,“不用了,好得差不多了。”

“不要再巩固一下?”

“适当吃一点没关系,今天你没从食堂打菜回来?”

黄少天一脸无辜,“我吃了才回来的啊,不然难道你喝粥,看着我吃大菜,太残忍了吧。”

喻文州无语。

黄少天又想了想,“这样吧,去吃卤味中最清淡的卤味潮汕卤味。不远,就在偏门那边。”

喻文州不记得偏门外头那条美食街上有潮汕卤味,不然他白天就点了,到了地方才恍然大悟。黄少天带着他进了一家日式居酒屋,熟门熟路地在吧台前坐下,扬声说道:“廖哥,今天吃个隐藏菜单啊!”

被称作廖哥的人从厨房里钻出来,还没站定就冲着黄少天喊,“什么隐藏菜单,是我做来自家吃的,你一定要吃!”

黄少天笑着说:“你先不要拒绝嘛,你看看这个是谁?”

廖哥转头看到喻文州,突然原地跳了几下,“喻队!哎呀哎呀,是喻队啊!”

黄少天凑过来,声音不大不小,“你的粉丝。”

廖哥伸出手和喻文州握了握,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呀,终于见到喻队本人了,我粉了蓝雨十几年了,从你们出道就看你们!”又转头对黄少天说:“我本来也是你的粉丝,只不过你的偶像光环已经都在这里当卤味吃掉了。”

黄少天随手搭住喻文州肩膀,“队长今天感冒,所以嗓子不大好,不是不说话哈。他对粉丝很和蔼可亲的。”

“这还要你说啊,谁不知道喻队待人好。既然是感冒,吃卤味也不能味道太重,我有一批浸得时间短,给你们来一点。”廖哥语毕,又钻回了厨房。

不是喻文州不想说话,实在是这两个人说话都跟赶火车一样,他就干脆先不废嗓子了。廖哥端出卤味来,三人一起吃着,这才慢慢聊起来。原来廖哥本身是潮汕人,去日本学了几年厨艺,还娶了个B市的姑娘,便回B市开了间日式居酒屋。至于卤味,一开始确实是他做来自己吃的,有一次无意中被黄少天发现,就被迫成了隐藏菜单。当然,现在隐藏菜单对其他熟客也是开放的。

黄少天一边吃一边称赞,又对喻文州介绍,“他弄的金瓜芋泥也很正宗,不过那个很甜,你还感冒就不要吃了。”

“现在要吃也没有,”廖哥说,“你们秋天的时候来,我那时候才做。”

黄少天点头称好。

两个人吃完和廖哥道别出来,在小区里走着。喻文州想起最后提到那个金瓜芋泥,便问黄少天,“那是个潮汕点心?”

“对啊,就是我爷爷以前常做的,你也吃过。”

喻文州想起来了,“就是特别甜的那个。”甜到必须两个人分吃一碗。

“就要那么甜才是正宗的好嘛,我奶奶是潮汕人,她教我爷爷的不会错。”黄少天的奶奶早逝,爷爷和他们一家人一起生活。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和他朝夕相处的就是爷爷,所以祖孙感情格外深厚。喻文州到他家吃过几次饭,每次都是他爷爷在厨房忙碌,做一桌子的菜。

“你爷爷身体怎么样?”

“这两年腿脚还好,就是耳朵不太灵,和他打电话都要说很大声。”

“还是应该回去看看。”

“嗯。你不也一样?我们都很久没回去了。”黄少天长吁了一口气,“以前,我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G市,一直留在蓝雨。但离开之后,好像也没有那么舍不得。”

他没有回头,也不需要应答。喻文州在他身后停下脚步,仰头去看高楼上星星点点的窗,其中属于自己的,似乎是盏不亮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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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病人除了感冒,还有心里长草的症状。

*甜即正宗。

*♪没有不亮的灯,也没有害怕去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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